煊哥是八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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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一场梦 环儿

环儿
人们的关注点,总是随着新事件的发生而变化着,比如朝廷突然发兵北上,之前围绕在齐桓身边的流言蜚语渐渐被人遗忘,就如历史长河里那些琐碎如微芥的事件,也许突然哪天会出现在你随手翻阅的野史中,也只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笑的话题而已。
归兮阁,是齐府的后寝,归去来兮,这间不大的屋子就静静的立在那,像被永久封固了一般,时光荏苒人事变迁都与它没有半点关系,它如此沉静在逐渐老旧间静候远方人的归来,阴沉木的竹蝉雕刻纹把手已经被磨得光滑锃亮像重新上了一遍胞浆,它以它坚韧的木体支撑着齐桓日渐摧枯拉朽的身子,他瘦弱到就像一抹隐在墙角的影子,纵使外头阳光绚烂也始终眷顾不到他,院子里合欢开尽,细细的花缨摇曳起来如层浪迭起,送进幽幽清香,是粉色的花丝掉落了,无人打扫的院落铺上了一层花丝地毯,却没有一丁点被泥土污染的痕迹,远远望去是翠青中最清丽的点缀,如同那夜张启山喝下的合欢酒,年年如意,岁岁合欢是多么美好的期愿,一场场雨带来的是让人烦躁不堪的暑热,烫着人脸席卷而来,骄阳烧灼般燃着这座城池,人心惶惶连同地面都被炙烤出似烟雾滚动而上的热浪,在如此的天气中,齐桓却还需要披着外衣才能踏出归兮阁。
自从他回府起,李源潮就每日负责为他望闻问切,陈皮则被换至御前当差,几乎很难与齐桓见到面,许方胜突然暴毙后,关于二月红的筹谋,关于北境战事,他们便再也无从知晓了,当然他们还有魏璇,也随着兵符宣告失窃后,被调职去了圆明园,他确确实实与皇宫没了半点联系,每日府墙外市井村妇寻常嚼的舌根随着热浪阵阵席入府邸,翻滚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朝廷发兵了,百姓都慌乱了,慌乱着他们的朝廷是否能保他们一方平安,慌乱着是否又要过着开朝时那种战乱的日子,而唯一能使齐桓慌乱的唯有张启山在北境的安危,冷静自持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却又十分必要,翻阅着那些已经沾染灰尘的书籍,任凭自己与世隔绝浸溺在清苦的茶香中,独自吞咽着来自心底的痛楚、担忧、惶恐、迷茫,那些情绪如万蚁蚀骨一般啃食着他的血肉内脏,直至腐烂,他默默啜着茶水,是苦和涩弥漫在口腔里,回味的甘甜亦无处可寻。
自从二月红下令发兵北上后,前朝陷入一片喧哗中,大臣们纷纷指责二月红决定太过草率,民心乃国之根本,民心不稳乃国本之不稳,自从为了齐桓与众臣当面争执过后,他的任何决断在他们眼里都掺着一份草率,二月红更是不愿与他们多言,他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他的话就是圣旨。
从大牢之后二月红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踏足过慈宁宫,当他再次踏入时,眼前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只是太妃塌上的老妇又蒙上了一层时光残酷的面纱,眼角如刀刻下的纹路清楚的告诉着二月红他的母亲老了。
慈宁宫里已经开始供上冰块,随着宫女摇动的绢扇冰块融化,散发出的清凉,将整个慈宁宫与炎热隔绝起来,太后执着佛珠,闭目嘴里轻念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母子之间对话变得这么隐晦,这句用来劝诫众人不要对人事太过执念的话,也是太后说给二月红听的,碧玉珠子被二月红在手中来回摩挲,珠子碰撞间的沥沥声像是对太后劝诫的回避,太后微微睁开眼,面容平静的如一汪静水泛不起一丝涟漪“皇帝来了,哀家是有多久没见过皇帝了?都快忘了哀家还有个儿子。”这话是怪责也是对母子之情生分的感慨,二月红衔着一抹淡然笑道“母亲如今也开始礼佛了,必是需要清净的,儿子如何敢来叨扰这份佛门清净。”
一丝苦笑,太后复又闭上双眼,不看也罢,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扶持上位的皇帝,已经与她渐行渐远,天家本就没什么亲情可言,罢了,罢了,她亦老了,是该歇世了,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在静待死亡的到临,只是她还是不甘心的。手中的佛珠捻了一圈又一圈,伴着冰渐化成水落下的清灵的声响,这是母子二人相对无言的时候。
“皇上请用茶。”新来的宫女低着头,梳着两把头,坠着简单的花饰,声音柔成水,涓涓在静谧的空间里流淌,二月红从来不注意这些,伺候的宫人多了或者少了,只要他们是忠心的,便可安稳待到出宫那一日。
只是这次不同,一抹余光而已,让二月红怔忪的是那位新来宫女的面容,像极了那个人,眉眼间温柔的驻留亦是那人神态的显现,她恭顺低眉,放完茶盏欲离去时才惊觉二月红停留在她面容上带着巨大惊异的眼神,分明似一团火苗窜上脸庞,热热的,心跟着猛烈的跳动起来。
“你是谁。“不敢相信到连声音都随之提高了一度也没被二月红自觉半分,太后的嘴角勾勒出满意的浅笑,黛眉舒展,是母子情分疏远后难得的闲定。
“奴,奴婢子衿给皇上请安。“子衿福下身子,湖蓝色的绸缎裹在她身上衬得她与他极像的面容那么的灵秀,气质清雅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坠入凡间。
“内务府新拨来的一批宫女。“看着二月红驻留在子衿面容上无法移开的眼神,锦素在一旁回着”刚入的宫,伺候尚且还生疏。“
“哪里人士。“就像听不见锦素说的话一样,二月红只顾自己问道。
“奴婢浙江人士。“子衿含羞只顾低着头,眼中能间的只是二月红明黄绣着万字不到头的龙靴,那是天子,是万人敬仰的皇帝,如今这么真实的坐在她面前,她好奇他的面容是如何的俊朗,却自知身份低下不敢有一丝窥视。
“看来皇帝是看上这丫头了。”须臾,太后复又睁开眼睛,男人的喜欢就像花丛里的蝴蝶,永远不会在一朵花上驻留过长时间,她的丈夫是,她的儿子…她曾经觉得不是,如今她笑的雍容似一朵娇艳的牡丹,华贵一方。
“皇上。”祁红在一旁算是提醒,又顾忌着太后,隐在二月红身后低语一声,然后依旧没能唤回二月红的注视,他的眼神就如同被牢牢钉住了似的,多久了,他离开的每一天就像一年那么长,总也过不到头,太阳升起了就像永远不落下一样悬着,早朝,批阅奏折,与哲敏商定军事部署,明明他有那么多事情要去做,那一日的光景却还有那么长,总也不到明天,也许从他离开养心殿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了他没了对于明日的期许。
如今虽然人非,但那让他日思夜想的面容这么近这么触手可及,他一刻也不愿挪开自己的视线,就如同曾经一样,永远看不完也永远看不够。
“子衿。”直到二月红重复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才草草守了神,是啊,再像终也不是那个人,二月红苦笑一声,是子衿的出现让他又再一次清楚的知道他对他的迷恋到了如何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起了吧,这么居着礼,怪累的。”难得带着温度的话语,祁红面色难看极了,白一阵青一阵就这么变换着。
“皇帝若是喜欢,便让子衿到你跟前伺候着。”太后这么说是捏了十足的把握,就子衿的容貌,他没有丝毫拒绝的理由。然而正如太后意料的,二月红欣然接受了。这是难得的,为数不多的,存在他们母子之间不带任何刺痛的交谈。
子衿得了御前侍奉的机会,那是宫里所有宫女羡慕的位置,如果幸运,被皇帝看中,那便如麻雀飞上枝头,一朝就能成了人中凤凰,尽享尊贵荣华,只是谁都不知道,二月红心里的位置早就被齐桓占的满满的,不留一丝能容外人挤入的空隙,纵然子衿有着和齐桓一模一样的面容,也终究只是作为一个宫女毕恭毕敬的伺候在御前,只有在二月红难得空暇的间隙中,会看着她的面容出神,然而所有的所有也仅限于此。
“齐桓。”不知道这是多少次了,二月红见着她便脱口而出这两个字,不知道多少次,这位年轻的皇帝因为喊错名字,对她是愧疚的抱歉,也含着黯然的失落。
“皇上总记错奴婢的名字。“她的笑容纯净的就像无云的晴空,她的声音似拂面的清风,看着这样的笑容,二月红黯然,原来他期待的,在别人处都那么轻易可得,却从来不是齐桓给予的。
“抱歉。“说完,二月红又将自己埋在落成山的奏折中。
“奴婢自知微贱,不奢望皇上能记住奴婢的名字,奴婢可否贸然请皇上重新赐名,就赐皇上您喜欢的,记得住的名字。奴婢必定感激万分。“子衿俯着身子,耳边的是一只开的旺盛的杜鹃,那红色如阳似火娇艳欲滴,是他名字的来源”环。瑶环瑜珥的环,美好如玉,就叫环儿吧。“二月红只是低着头,朱笔暂停,若有所思。
“多谢皇上赐名,环儿谢皇上。“
从此跟在二月红身边的除了祁红便就是这柔似湛湲春水叫做环儿的女子,对环儿突然的出现,祁红是有疑心的,只是不管他怎么私下调查,只查的出她是年头新入宫的女子,和大多数新入宫宫女一样来自江浙一带。
也许只能在夜晚才能贪得一丝阴凉,所有下人都围坐在院子里扇着蒲扇,夜幕中屋檐上偶有白鸽飞过,呱呱呱呱是夜间,扑腾着翅膀是人们闲谈时间里难得的插曲。
“齐爷。“小满将一张卷曲的白色纸条递给齐桓,他正喝完一碗苦涩的药汤,捏过一枚酥糖塞入嘴里,缓解口中浓郁的药味,细细看完纸条,就着烛火似瞬间飞舞起无数只挥着灰黑色翅膀的蝴蝶,白色的纸条最终化成灰烬散落在桌面上,又被风吹散。
“看来,皇上将子衿姑娘留在御前了。“小满给齐桓重新添上热茶说道”老爷还是顾念齐爷的,今年的宫女都是江浙一带选入的,子衿姑娘是老爷千挑万选,着姑老爷一路打点入的宫,姑娘背景清白,想必宫里也查不出什么。“热水蒸腾出的氤氲卷着清苦气,钻入鼻腔,”老爷怕是早就察觉皇上对您的心思了。“齐桓的眼里是秋季的微凉,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神情复杂难辨“皇上出兵,理由是加固北境驻军确保夏末秋初皇室大婚顺利进行,怕是知道启山得了兵符却没有确凿证据,自乱国本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那齐爷您辛苦窃得的兵符且不是于藩王无用。”
“不然。“入夜之后身子越发冷起来,纵然已经披了厚实的衣服,却还是寒津津的,一口热茶入口,还没入喉已然感觉不到茶稳,他的身子算是虚透了。”如果真无用,那么张日山应该不会在宫里坐以待毙。他….会有行动。“说起张日山,齐桓的身影越发的落拓,他看着日山一点点成长为年轻有为的亲王,却只落得被他利用的下场,他知道他是介意自己和二月红的朝夕相处,信任有时候就是这么脆薄,经不住事,也经不住流言蜚语,只是可惜了他们十几年相互扶持的光景,却依旧撑不起一份最起码的信任,可曾经他也怀疑过,在二月红的言语里怀疑过张启山留他在皇城里的目的,什么时候一份疑心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冲刷成世间最凄廖的寡淡,此时谁又能告诉他,待尘埃落定他的得失又与谁能计较清楚。
是刹那间,他瞥见了金銮殿上是他俊逸潇洒傲立群雄,身边有美人相伴,而自己那么渺小,只是跪拜在他足下的万人之中,他清楚的看着他坐拥天下,但他的孤寂落寞大概也只有独自一人的时候,像只受伤的野兽蜷缩舔舐而已,识于微时能相互扶持慰藉,而荣耀时能陪着他的却不再是自己,是雨点打落散开的泥土味,弥散在空气里掩盖了合欢的清香,一场雨,那些花丝落入泥潭,只是不知来年是否能化作春泥更护花。
“还好我们还有子衿姑娘,不然彻底被孤绝在宫外了。”小满将一扇扇雕花木门仔细关好,以免雨水侵入屋内,“齐爷咱这一步也够险的,万一子衿姑娘不能侍奉在御前,那咱们对宫里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皇上像是故意将您孤绝在这儿。”
二月红当然故意将他孤绝在宫外,兵符怎么从宫里流出去的,他心思如此敏捷不会想不到,怕也是他故意让自己得手,才好有借口发兵北上彻底压制住张启山的势力,真是好深的城府,齐桓搏的是二月红对自己一丁点的真心,就凭他曾经舍身就自己挨的那一刀,他搏的是二月红母子生分后,太后的惶恐不安,她必须得在二月红身边安插一个自己的眼线,这个皇宫里,人人都高高在上,但人人都如坐针毡般不那么安稳,如今得到子衿传来的信息,齐桓是搏赢了,赢在他对人心的把握中,只要子衿还在御前,那不管来日事态如何变化,他都能护的住张启山。雨势渐猛,从屋檐冲刷下的水柱灌入廊前,明日推窗望去,一院的合欢落了个干净,树枝光秃秃的,不合这个时节的萧瑟,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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