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哥是八嫂

ALL八

一生一世一场梦 诀别上

诀别
仪仗在一种诡异到让人窒息的气氛中到达京城,那是一个惊雷的日子,与满城夹道欢庆的人们相比,天空中是随着仪仗滚滚而来浓云,遮天蔽日,似铅云垂落,翻涌着一点点吞噬着这沉静在欢乐中的天家地界,那高头骏马上的男子的英俊,吸引了人群中所有女子的视线,他就如北境飞来的鹞鹰,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似捕捉猎物般逡巡在人群中,那些维持秩序的侍卫,从他们的眼神中分明能看出惊惧,他们相互交握的手,似默默的将自己微弱如烛光般的生命交付在彼此手中,如浪一波波潮涌而至的围观群众,那一张张笑靥如花的面庞,他们一一细细的看过,他们知道过了今天,这些美好便是再想看也是不能了。
此时,在城郊处,一群百姓服饰的外族人如潮水一般涌入齐府,没有得到主人的应允,就这样粗粝的闯入,小满像只小鸡一样被人扯着后领半拖半拉的拽进归兮阁,像一件被人丢弃的物件一样扔进屋中,屋外风异常凛冽的刮着,卷起廊道走石,噼里啪啦的打在屋门上,发出如鬼哭一般的摄人的响声。齐桓异常淡定,平静的看着归兮阁里挤满了五大三粗的外族人,他们身上散发着让人难以接受的来自荒漠的腐尸气味,操着一口艰涩难懂的外族语言,一个个耽耽逼视着屋内端坐桌边形如骸骨的人。
小满带着惊惧的眼神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归兮阁,他从来没觉得这么冷,从衣领、袖口、裤管肆虐而入的阴森,从每个毛孔钻入,渗入五脏六腑,他不住的战栗,面对那些外族高大面目凶恶的侍卫,小满就像一只用两指就能捏死的蚂蚁,可他却依旧螳臂当车般护在齐桓身边。
这个溘然死寂的屋子里,连空气都凝固不再流动,只有小满一人急促的呼吸声,带着惊恐充斥在所有人的耳边。
“小满”齐桓轻唤他的名字,看着他因为恐惧而不住颤抖的双肩,闻着齐桓的声音,小满回头,面色已经惨白如死,圆睁的双目里,齐桓看见自己淡然的面容被放大被拉扯成奇怪的形态,突起的颧骨凹陷的眼眶,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具会动的尸体,他紧紧握住小满不住颤抖的手臂,触及肌肤时才惊觉他冰凉的体温,他的眼里呛了一汪子春水,轻轻摇着头,似要驱散那些裹挟着他内心的恐惧,齐桓就是有这样奇特的能力,小满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但胸膛依旧剧烈的起伏着,像是经过了一场剧烈的争斗。齐桓拉着他的手,让他靠着自己坐下。
狂风肆虐,却也异常诚实的将外头丝竹声声吹入屋内,那么喜庆那么欢快,只是这些与他们毫无关系,就像自己置身在另一重被冰封的世界里。
他成亲了,这个齐桓脑海里唯一的念头,他成亲了,他的胃开始出现一阵阵的绞痛,痛的他只能用额头抵在手臂上,小满满心担忧,他猛然起身,却不料他的手腕还被齐桓牢牢的抓着“齐爷,齐爷。”小满的眼眶明显湿润了,却只见齐桓轻轻摇头,在自己的臂弯里,把它想象成是张启山的,就像曾经他拦过自己,让自己靠在他坚实的肩头,他还记得他们的身高,差的刚刚好,他抬头时能直直的望进他的眼里,那是通往他心里的幽静小道,只容他一人进入。
皇宫里流水的宴席,一波接着一波,歌舞音乐就像永远不会停歇一般的在太和殿上演着,来自殿下的是文武百官的祝福,殿堂之上,正位坐着的依旧是他们的皇帝二月红,右手是一壁新人,被烈焰似得火红妆点成云兴霞蔚的绚烂,左手边同样盛装出席的太后与这对新人相比,已经如经历风霜后的残败树木,是蛀空的树体,掉落着被啃噬下细末似的树渣,作为宗亲,张日山与朝臣同席,四人面前的饭菜一点点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凉透,清洌的酒,映着他们一张张浓翳遮蔽的脸,灯火辉煌如昼的殿堂四周站满了禁军侍卫,一个个的手都紧紧握住腰间佩剑的把柄,离二月红最近的光影中便是禁军统领汝亮,整个席间他没有和张启山有任何的眼神交汇,仿若他们重来没见过也重来不认识。
从圆明园调回御前的魏璇取代了祁红的位置,海常趁替张日山试菜的机会,在年轻的亲王耳边低语着什么,也许关于魏璇,也许只关于他面前冷却的饭菜,张日山的面部肌肉似僵硬住了,并没有因为海常的低语有任何的牵扯变化,张启山更是默然,他身旁是被文武百官称赞的新娘,明眸皓齿,低眉浅笑间时光都比不上她半分柔美,她静静的坐着,偶有风穿堂而过,如爱慕她的男子撩动她凤冠上缠金丝流苏,发出清淋淋的声音,如飞卷殿宇下挂着的响铃,看着凤冠霞帔中美艳一方的人儿,总让人不禁联想起《汉乐府》“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此刻的平都正是这绝世独立的佳人。可是如此佳人却从来没有入过张启山的眼,他的眼里除了他的那些报复,那些山河家国,剩下的便全部给了灼灼辉光的齐桓。
在这个无日月星辰的夜晚,风凛冽而过,吹响的不只是檐下的风铃,还有黑暗中剑锋与剑鞘敲击出的声音,早早潜入京城的北境驻军,正忙着撤离京城百姓,张家掌握天下以来,向来以仁治国,皇室的争斗不该拼上百姓的性命,于是这个静默的夜里,宫墙内传来的歌乐声成了百姓离别时戚戚的话语的背景。
“齐先生”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特穆勒又一次出现在齐桓面前,他的身边是百姓打扮的祁红,祁红的到来不啻一个惊雷响彻在齐桓耳边,他猛然站起,一个踉跄,被一旁眼疾手快的小满搀扶住,紧缩的瞳孔中只有祁红的身影,他依旧如在御前,拱手躬身,神情肃穆唤他一声“齐爷。”小满是机警的,齐府上下到处都是蒙族人,祁红的到来,像是给了他莫名的惊喜,又像是期待,可他却依旧保持缄默,这个紧张的气氛下,呼吸都变得迟缓,于是他等待着,等着祁红先开口给他们予以一点提示。
“老奴李尚回来迟了,让齐爷您受惊了。”李尚,果然,小满的脸上堆砌着并不自然的笑容,赶紧上前迎祁红进屋,眼神滴溜溜的警觉逡巡在特穆勒的脸上,他每一步都小心谨慎,离特穆勒越近他心跳的越快,在手触到祁红手肘时,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说话,他知道不管他如何自持,这一开口的声音一定是怪异的,与其这般引来特穆勒的怀疑,此刻还不如沉默不语,相比小满,祁红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淡定,从他踏入齐府那刻起,对齐府里发生的一切,已经有了初略的知晓,于是他赶在齐桓和小满开口前,先改了自己的名字,虽说平都在京城和皇宫按有眼线,但是他们只知祁红之名,却不知其人之象,换个名字也能很好的将自己藏匿于敌人的眼皮之下。因此他能侍奉在御前,自有他的道理,祁红随着小满在齐桓身边落座,只是擦过齐桓身侧,两人微妙的眼神交换中,齐桓已经收起方才的惊诧,神情如冰山稳固而寒冷。
藩王府的后寝是龙凤双烛的暧昧,整个屋子就像被红色兜头蒙脸的遮盖住,在烛光融融光晕下迷离绚烂,平都一人独坐床前,她知道他不会来掀起她的头盖,那一杆象征着称心如意的如意称,就这么冷冰冰的摆在屋中的圆桌上,金丝堆累的凤冠,镶嵌着红宝石配以点翠重重的压着她,压的她脑仁发疼,玉带蟒袍,百花裥裙,大红绣鞋,浓艳满身,今天本该是幸福满溢的日子,可她却盛装待着末日逼近,殿门口是靴屡踏过石板地面的声音,沙沙,孤寂清晰,她葱白似的手指逐渐收紧,裥裙上金丝绣制的凤纹图案丝丝拽入手心,金丝华丽却又异常的僵硬,密密搁在她的手心,似要将凤纹纹如手心一般混着掌心溢出的汗水,一直伺候在身边的尹儿此刻不知在哪里候着,步履声越来越近,她知道她即将征战的夫君此刻正朝着她走来,盖头下的她,红艳的双唇紧紧抿着,牵扯出一抹冶艳却意味不明的笑意,她是来自大漠桀骜不驯的野马,从来不会有什么能让她轻易低头,她只朝着自己认准的方向驰骋,即便那里还是荒漠无际,她依旧固执不思回头为何,现在的她正蓄势待发着,准备用她的蹄子在张启山胸口最柔软的地方狠狠的踹上一脚,她要让她知道,她是蒙族的公主,她于他之间的较量永远都是势均力敌。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张启山早已换了一身银色甲胄,盔甲摩擦发出的猎猎响声,是男子的英勇,那是她爱慕在心口的夫君,刘庭宇紧紧跟在张启山身后,神情就如同他手上端着的珊瑚红釉白竹纹碗里盛着的棕色药汤,酸苦的味道从平都的鼻子进入一路向着她的心房奔涌而去,在胭脂粉饰下的脸蛋惨白如死了一般。咔哒,碗平稳的放在桌面上,刘庭宇诺诺退出寝殿,在紧闭的殿门外静静候着,如同被朔风扑了一面,僵直在那,与灰白的墙面浑然一体。
“在民间,本王今天应该喊你声娘子。“张启山的声音如同京城最冷那季下的漫天冰雪,将一切生物都拉入素白的冰天雪地间。
平都掀开头盖,烛火下他夫君的侧影精致俊朗“那我该喊您一声夫君。“那碗酸苦的药汤分明落入她清澈如湖面的眼眸中,似寒气入侵瞬间冻结了那一湖碧水,她在他看不见的光影中笑如哭泣。
“偶然间听齐大人说才知道,原来你已经怀有身孕,怎么这样大的事也不让本王知道?”张启山眼锋冷冽刮过她平坦的腹部,口气淡然道。
“夫君忙于政事,我不想搅了你的心绪。”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每一句话都在她脑海里设计,斟酌过千万遍,如此当他面说出时,就像小时候哥哥在她面前读的那些小故事一样,熟稔于心。
张启山将药碗推至她面前,笑容是难得的和煦,让平都恍然间像是回到他们初遇的那天,那时的他如神兵天降一般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英俊英勇,轰然敲打在心房,那是来自少女的情窦初开。
“天亮后,本王能不能回来都难说,你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子,这是最好的安胎药,你喝了吧。”那是战前,丈夫最质朴的嘱咐,放在寻常人家定会惹的妻子啜泣不止,可是从头到尾,张启山,这个人他的这颗心对她来说都是奢望,那么她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平都端起红釉碗将汤药一饮而尽,然后将碗重重的放下,嘴角残留的沾着汤药的碗沿痕迹,像一抹棕赫色的笑容在嘴角凝放。
最后一颗星芒隐入渐渐泛白的天空,京城之地再也没有早起小贩的吆喝声,战马已经跃跃欲试,在地面摩擦的铁蹄声是这个城池战备中的最后声响。张启山起身,一步一步缓慢笃稳的踏出寝殿,身后是一个女子凄厉的喊叫声,和碗跌碎的声音,他双手捧着红缨帽盔,将它仔细带上,望着澄千里的霁色,耳边已经听得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刘庭宇在他身后一揖到底“臣恭送藩王出战。”那凄厉到悲鸣的哭喊声成了出战的背景,多么应景的惨哭声,张启山冷冷道“刘庭宇别叫她死了。”
“是。”
跨上战马手持佩剑,此去何时归都成了未知。
“齐先生,请吧。”屋内侍卫成两列整齐排在屋门口时,特穆勒和一女子站在门口,礼貌的做了个请的动作,相较特穆勒淡然的神情,一旁的女子却异常焦躁,不停小声催促着。
“小满,你留下。”齐桓言语阻止着欲跟他出屋的小满,却听见小满带着哭腔急切的声音“齐爷,我不离开你,我和你一起去。”
齐桓转身,伸手整理他一夜未眠略有不整的衣衫,缓和声音道“小满,你同我一起长大,我只以为你是齐家的儿子,是我至亲的弟弟,你的安好对我来说太重要。”
泪水如决堤一般涌出眼眶,小满拼命擦拭不断掉落的泪珠,因为它们会模糊他看清齐桓的视线“齐爷,齐爷,不,你不要丢下我。”齐桓只是将他揽入怀里,以他最瘦弱的身躯安慰着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手在他背后轻拍,转身离开时,却被小满死死拽着,任由蒙族侍卫野蛮的拉扯,他都不愿有一丝放松,祁红在一旁随着他们偷偷落泪,他上前一步,制止了侍卫粗暴的举动,以坚定的眼神看着小满“小满,放心我同齐爷去,我会照顾好他。”祁红的眼神是坚定的,不等齐桓开口阻止,他凄楚一笑在齐桓耳边低语道“我奉二爷之命,照顾你万全,这个承诺,我食言不得。”
二爷?皇上?齐桓眼里是动摇的,特穆勒在女子的再三催促中,露出了不耐烦,他推着齐桓“齐先生,赶紧吧。”
推门而开,外头的世界正在遭受战争的洗礼,杀声震天,火光四射,马蹄声,嘶吼声,即便在许多年以后依旧在齐桓脑海里回忆如昨,而那天他正走向一条与他诀别的道路,一路向前,直至黑暗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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