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哥是八嫂

ALL八

一生一世一场梦 断今生

断今生
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二月红离世第二年,经过一番休养生息之后,太和殿又迎来了开朝以来第三位君主的登基,定年号为新历年,一切依旧由礼部操持得当,新帝在太和殿上接受文武百官的叩拜,从南到北,欢歌笑语普天同庆,两年前那场政权交替的战争仿若已经被人们所忘却,史册上也没有留下对那场战争只字片语的描述,连同那位总是洋溢着淡淡忧愁的君王,也在时间的长河中,随着翻涌的波涛远去,白色浮沫都没有留下。
那一片璀璨宏伟的琉璃瓦建筑群依旧如远山重峦一般矗立在那,楼宇之上,一片云蒸霞蔚之下新帝负手伫立傲视江山,有风而过,像姑娘的手,摇响卷翘飞檐下的风铃,清淋淋的声音孤清寂寞唱响在皇城上空。
“陈皮啊,兄长离开也快两年了。”明黄的龙袍着身,使他欣长的身躯耀着说不出的威严,俊朗少年终成一代帝王,陈皮与他并肩站立在楼宇之上,眺望天地相接的远方,曾经的人事如今想来都已经模糊不清,陈皮默声,他如今接替李源潮成了新一代太医之首——御太医,李源潮在战后因为之前所犯罪证累累被发配边疆充了军,也许在哪个挨不住的苦寒之夜,早已埋骨荒凉之中,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霍瑞从牢狱中获释,一个曾经英勇的将军,如今已然煎熬成了形消骨立,而他的妹妹霍锦惜却没等到她兄长获释的那天,在景阳宫得知二月红髌天的消息后,在形同死寂一般的殿宇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两年,其实你一直都知道齐哥哥的去向是吗?”张日山回头,看着陈皮俊秀的侧影在霞光中似披上了金色鲛纱,轮廓不再那么分明变得柔和,他依旧目视着远方,只是一声长慨“皇上早就知道又何必今天来问。”他当然知道齐桓的去向,世界何其之大,他能去的只有那间小小的药铺,那是二月红最后留给他的一点念想,他不会告诉张日山,也不会告诉那个两年前离宫去找寻齐桓下落的张启山,所谓缘起,万水千山,缘灭,沧海桑田,对于陈皮来说还是那句话,天命天定,万物皆由因而生果。
张启山苦笑,看着太阳最后一丝光辉隐入地平线,云彩还带着方才炙烤后留下的火红,映着天,“罢了”张日山在海常的引路下,离开了皇城至高的那座楼宇,只留下陈皮依旧在那,等待迎接黑夜的降临,那泼墨的天空一定像他漆黑的双眸,陈皮回忆起,大概是一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齐桓的情形,他比离宫那会精神多了,只是眼眸中的悲伤依旧像深海中的浮冰,让了他不再温暖,冷冰冰的给人以距离感。
那还是二月,即便是南方,天气依旧乍暖还寒,陈皮记得他待得那个陌生城池,人们喜辣,家家户户的檐下都挂着红火的辣椒,一串串的,是百姓红火日子的象征,也是那人最爱的鲜艳色泽。齐桓的药铺开在长沙一个茶营边上,倒是符合他爱喝茶的喜好,茶营里头大大小小的茶摊不下数十,大多以挑担形式出摊,简朴的很,与京城那些大户人家,喝茶讲究静、雅、致不同,这里的茶营,热闹异常,人头攒动,人们都坐在小马扎似的小杌子上,围着简易的矮桌,小到家长里短,大到京城政事,无不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陈皮记得齐桓喜静,能在茶营边上安家,相必这一年变化不小,济世堂,是齐桓药铺的名字,说是药铺也替人瞧病,本就有着太医院医首之称的齐桓,现如今在长沙城也成了家喻户晓的名医,一进城,陈皮的随从只是随便拉了个人打听,便闻那人道“哟,爷,这长沙城谁不认识齐大夫啊,哟,您这打扮,大户人家啊,得嘞您呐,长沙城西头老茶营旁,济世堂,那就是咱齐大夫的药铺了。”
药铺不大,这里头的人是熙熙攘攘的,一点不输外头茶营的客流,一进堂,右侧一排药柜,药剂师们都忙得热火朝天,百姓倒是很有秩序,在堂中排着迂回长队,等着喊自己名字拿药,高柜上正打着算盘一边儿算钱一边喊人名的是曾经的御前总管祁红,这架势已然一个掌柜的派头,做事依旧那么雷厉风行不紧不慢,穿堂跑来跑去迎着客人去内堂问诊的便是小满了,笑容可掬,礼数周到,出堂迎下位患者时,正好将方子递给祁红,着人配药,这小小药铺弥漫在一股子青草药味中,每个人的脸上都能看出他们对这位外城来的大夫信赖有加,陈皮站在堂门口看了许久,这派景象使他向往,不由得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哟哟,陈,陈大人。”小满点着脚拼命抬头在人堆里向陈皮挥动双手,满头大汗,堂中所有人顿然齐刷刷的看向了门口玉树临风而站的锦衣男子,逼的陈皮当下就窘迫难当起来,立马满脸堆笑,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向每个给他投来称羡眼光的百姓颔首微笑,挤过人与人之间的狭小空间,在堂中小满热情的抓住了他的双臂,眼神里面是热切的,就如同药罐里头翻滚的汤药,滋滋往外冒着,他还想再喊他陈大人的时候,祁红已经从高柜上走下,抢在小满前头,恭谨的喊了他一声“陈爷。”小满这才发觉自己口误了,京城官员且太医院一品官员驾临,按礼是需要当地巡抚携官员迎接的,只是这样一来,大家便会知道齐桓与皇宫有关,无疑也会平添他的麻烦,他已然离宫,那么便不宜再与那个是非之地牵扯上关系的好。小满挠着头,假意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脸窘的发红道“陈爷,嘿嘿,让您见笑了。”
“不打紧”陈皮回到。
因为不想叨扰了替人问诊的齐桓,陈皮由祁红引着到了后院歇息静候,与前堂热闹景象不同的是后院的清静闲适,虽然依旧能听到前堂鼎沸的人声,却像遗世独立的存在,后院三间两层楼建筑围出一个通往前堂的小天井,一棵榕树倚在屋顶,撑起浓荫一片,经后院正间,门楣匾额上分明写着“子规”二字,子规,子规,即杜鹃之意,宋代诗人王令的《送春》一诗中便这样写道: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这短短两个字,其中蕴含的悲情有为可见,透过正间六棱格窗,依稀可见那一片红如火焰的杜鹃,朵朵娇艳 开放,阵阵芬香穿堂而过,消散了前堂弥散而来的青草药味。陈皮步入花海之中,那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开放的花卉,却在此开的如火如荼。
“二月红。”是祁红的声音,带着一点沧桑的沙哑在陈皮耳边响起,也许今天患者较多,喊得人名多了声音便有些哑顿了。“二爷名字的由来。”陈皮看着祁红从容的笑容,总觉得他较在宫里那会老了许多,面容已经可以用慈暮二字来形容,曾经对他狡诈圆滑的印象已然在他身上无处可觅了。
“二爷啊,终究放不下齐爷。”祁红继续道,有些忧叹在他下垂的眼角凝聚成晶亮的珠子,一年了,那场战争过去一年了,曾经经历过的人依旧对他记忆犹新,有些事依旧藏在心里,放不下,陈皮轻拍祁红的肩膀,他是无言的,只得静默听着他似自言自语般的叙述“和齐爷一起将二爷葬在郊外的山上,从那正好能望见这小小的药铺,一开始,齐爷每天都上山,他腿脚不好,这一来一回啊,有时候得耗上大半天,可他就是这么执着,无论谁说都不听,眼见着二十出头的年华,却已经白了头,人也瘦成了皮包骨,二爷到底心疼他,突然一天早上这一院子就开满了杜鹃花,红艳艳的就像二爷刚出生那会,那天齐爷就站在这,看着这一院的杜鹃流了一天的眼泪。”
“如今呢?”陈皮只觉鼻子一阵阵泛着酸楚,像生嚼了颗生涩的青梅似得,心为之动容。
“如今是好许多了,人也精神了,这花要是谢了,齐爷就往山上走走,提壶酒弄几个小菜,找二爷说说话,齐爷说老不去看他,怕在地底下见了,被他说叨。您知道,齐爷是个喜静的性子。怕人叨叨。”祁红呵呵一笑,连肩膀都跟着颤了两颤。
“谁说我怕人叨叨来着。”那是许久没有听见的声音了,如今听来依旧熟悉,仿佛瞬间回到了宫里头,陈皮转身,看见那人眉目和善站在那,给人清清冷冷的感觉,这样的齐桓对于陈皮来说是陌生的,他虽然已经不再像祁红所说的满头白发,可曾经浑身散发出的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温暖荡然无存。
“说你呢,还能说谁。”陈皮打趣道。
齐桓只是浅笑,再说起以前,他已经不愿意去回忆,守着这间药铺,他的日子总算过得充实。
“齐桓,安亲王将是下一任帝王人选。”陈皮谨慎的觑着齐桓的表情,他依旧清冷,吹了吹茶盏里的浮沫,上好的碧螺春,是他到了南方最爱的茶之一,清苦回味甘甜清香,茶水上会漂浮着如柳絮般的白绒,这是去年的茶了却依旧保持着新鲜的味道,喝不出一丝陈旧。陈皮提起张家兄弟,只是想看看齐桓是真不在意了,还是故意逃避,毕竟那人离宫寻他已经一年之久,音讯全无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如若他们再次相逢,会不会重蹈历史的覆车,当年的齐桓是陈皮不愿意看见的,他更愿意看见今天这般状态的齐桓。
“你离宫那年,他也离宫了。”陈皮一字一句的说着,极缓极缓的语速,眼神死死盯着齐桓“是吗?”齐桓放下茶盏,眼神里依旧没有一丝温度,就像结了冰的湖,任湖面狂风肆虐,湖底依旧平静如镜。
“早前听闻是去了浙江一带,去了齐老爷家,后来便没了音讯。”一阵风吹过,花海摇曳发出飒飒声,叠起层层红色海浪,卷着香氛送进后院正间,氤氲而起的热气在茶盖上遇冷凝回水珠,一颗接着一颗直至再落回杯中,滴答一声,清晰可闻,齐桓看向那片红色海洋,想起在北境的藩王府,那里的花海更好看,姹紫嫣红的,他们仿佛在那时候便在人群中走散了彼此,于是之后的道路总也不能相逢,背道而驰。
“王妃如何了?”齐桓记得那片花海中最美的是那个旖旎的人儿,裙摆会摇曳出优美的弧度。
“怎么好端端问起她来了?”陈皮不解。
齐桓依旧看着窗外,风潜入撩动他鬓角的发丝“她毕竟是个不能生育的人,张启山没了音讯,她该是最可怜的那个。”是用她来撇清自己和张启山之间的关系吗?陈皮听着,放心了许多,起码他不是一个逃避的状态。
“她啊,虽然有狠毒的地方,但对张启山还是痴情的,现在依旧住在京城王府里,单于递了无数奏折要求接她回仑格尔,她都婉言拒绝了,哎都是不该有的执念啊,明镜本无台,又何处惹尘埃了呢?都是因果报应。”陈皮摇头叹息道。“对了,子衿姑娘剃度出家了,安亲王见她家境不济,便准她留在宝华殿里,她日日都在替二爷理佛超度呢。”
“子衿姑娘有心了,可惜了她如花似玉般的年纪,其实也不用超度,便是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就好了。”齐桓自嘲道。那天陈皮与齐桓互叙到了很晚,第二天一早陈皮便起身回宫了,那是他们这一生最后一次见面,之后偶有书信往来,却再也没了见面的机会。
月明星稀,明日是个艳阳天,陈皮看着繁星点缀的夜空,有人在夜里吟诵经文,清脆而空灵“佛言:人怀爱欲,不见道者,譬如澄水,致手搅之,众人共临,无有睹其影者。人以爱欲交错,心中浊兴,故不见道。汝等沙门,当舍爱欲,爱欲垢尽,道可见矣。”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新历八年,二月红离世整十年,时光荏苒,济世堂闭堂一天,早早的齐桓便亲手做了些吃食于晨曦时出发,朝着郊外山上走去,阴沉木撑着他的身躯十余年,整木体油光上亮,约莫晌午到了二月红的墓前,汲水,清扫,将吃食一盘盘整齐摆放在墓碑前,齐桓扯着衣袖檫拭着二月红三个字,笑意深深“二爷,这些吃食,是你喜欢的,早早啊,我就给炖上了,摆盘的碗碟是比不上宫里头那些个精致,你啊,就将就着吃吧,我陪着你。”青花瓷的酒杯,是满杯的香醪,烈的很,清冽的酒过喉咙后是火辣辣的灼烧感,一杯下肚,齐桓皱着眉头缓了好久,长吁一声“这酒真烈。”斜斜的依靠在墓碑上,济世堂在远处混居在节次鳞比的房屋中,齐桓费好大劲才瞧见,用手肘抵了抵墓碑,像抵在二月红胸口一样,他脸一扬“那药铺您给卖的?陈皮可在信里头都说了,你啊你,卖都给卖了,还买个那么闹腾的市口,好坏你也是皇帝,扣成这样,哎,不过,二爷啊,我总想着说这辈子欠你太多,下辈子做牛做马给你还上,后来,你猜怎么着?下辈子啊,咱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这样,你能活一辈子那么长,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躺在这里头。”齐桓睨着墓碑,十年了,说起二月红的死,齐桓还是会心疼的落泪,就像现在,他的眼角分明有液体滑落,齐桓手捂着脸这么一擦,随即挤出一抹笑容“你说要给我做莲藕排骨汤的,是不是,我等了十年,等你做给我吃的那天。你什么时候起来做给我吃啊?”这一声质问,齐桓却只听得耳边飒飒的草木摇曳声,伴着一声苦笑,齐桓仰头又喝了一杯酒,他的笑似山岚轻而薄,捏着酒杯碰了碰旁边那只孤零零无人执起的酒杯,叮当一声“下辈子啊,咱们谁都不认识谁。”
“老板,来壶龙井。”客人刚拉开杌子准备坐下,却看见老板一副赔笑的模样,不好意思搓着手道“不好意思啊客官,我这只有白茶,您要不去其他茶摊看看。”
客人不耐烦的打量起面前这个陌生的老板,四、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胡子拉渣,人看着挺高,却极其单薄,粗布衣衫,和所有茶摊老板一样,腰间围了个带补丁的围裙,态度倒是谦和,样子挺老实,估摸着是个刚出来摆摊讨生活的,对茶摊这生意还不清楚,客人也算好心,走前提醒道“我说老板,你也不看看,这茶营虽不大,茶摊也不下好几十,你说你只买着白茶,往后怎么有人来你这要茶。”老板赔笑道“是是,客官您说的是,可我这,除了这白茶能懂点外,这其他茶我也不懂,万一给客官的茶都不好,您说我这不也是自毁招牌吗?这白茶口感清淡,却也算茗茶,您说是不是。”客人哭笑不得,摇着头离开。
待客人离开后,老板才直起身子,看着离自己不远的济世堂,满目悲戚,他来长沙已经八年了,从一开始靠着打猎度日外,便每日都来茶营饮茶,也不和别人说话,就这么痴痴的看着济世堂,看着那个人。后来朝廷不给百姓随意打猎了,便突然间没了生计,反正都要来茶营等他,便也随着其他茶摊老板开始了卖茶的营生,这样他多了许多,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他是欢喜的。
齐桓回济世堂已经快接近傍晚了,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小满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他,见他回来,殷切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食盒,还是如出门时的重量,这时候的老茶营只剩一两家茶摊还零零散散摆着,其中便有那位卖白茶的老板,他掂着手中几枚铜板,看来今天晚上连碗热汤面都吃不起了,摸着憋憋的肚子,他笑容苦涩,但嘴角的梨涡依旧如前,甜甜的在他脸颊边绽放着。
“老板,来碗白茶。”收摊前的最后一单生意,让老板为之惊喜,却在他转身的时候,愣了许久。“是你?”
客人不言语,只是朝他手心又扔进了三枚铜板,朝他冷冷笑道“你脸色不大好。看来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一碗热茶沏好,老板也折了张杌子坐在客人身边,两人相对无语,客人端起碗,因为茶水还烫人,喝起来总会发出索索的响声“你既然已经来了,那么他。”老板迟疑的看着身边的客人,他的眼角已然爬上了皱纹,想着自己大抵看上去也应该和他差不多,心里头便像含了黄连一样苦苦的。
“他知道。”客人将碗放下,放了一包扎好的药包在矮桌上“别再喝酒了,药吃完了,我再来送。”
老板如获至宝般将药包揣在怀里,隔着纸,他能闻见那熟悉的味道,笑盈盈的眼眶里撑起了泪水,“谢谢。”看着欲离去的客人道。
“哎,张启山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呢?齐爷,他是不会来见你的。”祁红感慨道,看着张启山弯曲的背脊,他如今的样子让他想起那日的二月红,也是这样,怀抱着齐桓给他的锦盒,在养心殿至高的龙椅上,哭成泪人。
其实论祁红对张启山恨不恨,他当然会毫不犹豫的说恨,不过那也是早些年前了,如今早已时隔多年,有许多事情,真的在时间的冲击下会越来越淡,人也会随着时间的历练,对往事渐渐释怀,人么,本来就不该对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太过执着,他曾经听宝华殿的大师规劝二月红时说过,爱欲于人,如逆风执炬,必灼其手。
“我知道他不会来见我,死生不复相见,我记得”如今的张启山也许真正明白为什么当初二月红拼命要把齐桓留在身边,是啊,爱一个人,就是想在他身边,不管彼此之间以何态相对,我一生一世只愿在你左右,一念之间,他失去的是原本属于他的那颗真心,也许他还惦念着自己,却注定生死不再相见的凄楚。那夜张启山依旧烂醉如泥,如这十年他度过无数难眠之夜一样,唯有酒能慰藉他悲怆的心灵,唯有酒能让他在梦里遇见他朝思暮想寻寻觅觅的人,他早就在那天,在太和殿上丢弃了他高贵的尊严,活的像个蝼蚁,只为能在余生,在他见不到的地方陪伴他,谁也不知道那天躺在大街上缁衣芒鞋抱着一包草药哭哭笑笑的人是谁,只是人们只听得他梦呓般喊着一个人名,又始终那么模糊不清。
新历二十年,那年皇宫里十阿哥诞生,这个皇城又陷入了铺天盖地的喜悦中,只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却没有出席那如流水般的宴席。
破旧的瓦房,窗棱是不完全的,透着风,快要燃尽的烛火,闪着微弱的火光,只照亮着床上那奄奄一息之人,他的面容枯瘦,黝黑的皮肤颧骨凸起,他的眼神依旧执着充满期待的看着破旧半掩着的木门。
“日山啊,你说他会不会来?”张启山虚弱的问着,他等了他二十年,除了屋子角落垒起的积满了灰层的药包和那些或者破碎或者完整的酒坛外,他依旧茕茕孑立。他努力撑起身子,手颤巍巍的伸向一旁的担子“我今天,今天还没出摊。”
张日山在一旁心痛不已,他牢牢的按住张启山骨瘦嶙峋的身子,环顾四周,这形将倒塌的屋子便是张启山这十几年居住的地方,要不是他暗中差人找寻齐桓的下落,他都不知道,他的兄长,那曾经傲视群雄的张启山如今过得这般凄惨潦倒,或者他连他弥留之际最后一眼也见不上,张启山哽咽着“兄长,兄长,不用出摊,不用,今儿个齐哥哥不出门,你出摊也看不见他。”
“不出吗?”张启山询问的眼神看着张日山,那眼神里是深深的失落,张日山撇过头躲避着,在光线找不到的地方偷偷摸着眼泪“恩,不出。”
“哦,哦”放弃似得跌回床上,他的眼角湿润了,“你说如果有来世,他还愿不愿意来见我?”看着接着蜘蛛网的屋顶,破损的地方可以看见一小方夜空,那里闪着碎金一样的星辰。
“张启山,天上有二十八个星宿,你看,你是这颗,奎宿。”齐桓指着夜空众多繁星中的一颗道,张启山眯着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哪颗?”
“那一颗”
“哪颗”随着不停的询问,张启山的身子渐渐挪向齐桓,直至他的脸贴在他的手臂上,还假装看着夜空道“哪一颗?”齐桓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回道“那一颗。”然而却发现张启山手撑着头,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那时候他的眼里只有齐桓。
“你怎么那么笨啊,削个藕能削自己手上?你怎么不把指头干脆削下来呢?”张启山喜滋滋的看着齐桓一边责怪一边心疼的给他包扎他受伤的手指,那时候他眼里只有齐桓。
“这梅花是你摘的啊?”齐桓问道。
“是啊,你不喜欢吗?正好去去你身上的草药味。”一副等着被夸奖的张启山,却等到了齐桓的白眼“喜欢草药味也是你说的,现在要我去去这味道也是你说的,什么都让你说了,我该说什么?”
看着齐桓嘟囔个嘴,张启山不禁偷笑,手指勾起他的下巴,调戏道“你应该说谢谢相公。”
“张启山,你找打。” ,那时候他眼里只有齐桓。
曾经的一幕幕让张启山此刻的脸上如华灯照耀一般,熠熠生辉,他熬的油尽灯枯,可是想起以前一起相伴而过的岁月,他总笑盈盈的,脸颊的皮肉已经撑不起那甜美的梨涡了,他的笑逐渐暗淡过去,看着依旧虚掩的木门,仿若那人就站在那,就如曾经年少时候,带着阳光一般温暖的笑容,向着自己“启山。”
“齐,齐桓”张启山艰难撑起身子,他的手直直的努力伸向门口方向,在他眼里齐桓也正向他伸出双手“以后你就跟着我了。”
“好,好,好,我,我,我跟着你。”他枯瘦的手臂血管根根突起如树根盘绕,最终无力的耷拉在床沿,直到最后他依旧痴痴的望着门口,望着有那个人在的方向。
“兄长”张日山抱着张启山冰凉枯瘦的身体,深夜中一声悲痛万分的长啸,划破了这个城池的宁静。
济世堂,齐桓从床榻上惊坐而起,衣衫已被汗水打湿,看望向窗外,一片静谧,一颗流星滑落,齐桓看着流星在夜空留下的银色弧线,擦着头上晶亮的汗珠,他希望今夜张启山不要再烂醉如泥于大街之上。
 那一世 我翻遍十万大山 不为修来世 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 我飞升成仙 不为长生 只为佑你喜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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